“要知今日是这局面,当初百姓们就不该救我们这样以恩报怨的妖,开创所谓的人妖共治,他们一时善良害了后代子辈背井离乡,颠沛流离。”
“我是底层妖,没有话语权,大人您不一样,你是高官,您得帮他们,而不是助纣为虐,助长那群坏妖的气焰。”
谢微宁呆愣在原地,消化老鼠精的话。
在城中这几日,确实妖比人多,几乎没见到几个人,近来青乡县名声大噪,吸引各方妖前来此,妖多正常,她没往其他方面想。
更没想到,其中有这样深的渊源!
谢微宁气得发抖,青乡县最初毒虫遍布,瘴气弥漫,是历代百姓一点一点耕耘,才有了今日巍峨壮丽的城池。
再怎么人妖和平共处,人妖共治,底蕴都应该是人。
没人有资格抹去人对青乡县的贡献,也没有人有资格将百姓驱逐出县。
“是陈家做的?”
“不,是朝廷做的,朝廷颁布了重妖轻人的律法,要求交不上居住税的人不得踏入青乡县,陈老爷心系于民,私下辟了一处地给无处可去的百姓,他们在那搭建了简陋窝棚居住于此,无宅无地,连吃饭都成问题,不得已,壮丁青年只能外出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养一家老小,留在家中的妻儿进山采掘野菜野果果腹。”
老鼠精说得愤然,更多的是无能为力。
说是重妖轻人,可妖也没过得多好,陈家苛税重赋,压榨民妖,大家自身难保,无余力为人伸冤。
繁荣下处处是苍凉,哀怨。
“朝廷从未颁布过这样泯灭人性的律法,对于青乡县,这五年间,传来朝廷的信息都是欣欣向荣景象,甚至连一桩凶案都没发生,太过匪夷所思,陛下这才派我来此赴任。”
卫澍大步走入牢内,声音坚定、愤怒,陈家竟假造律法牟利,罪不可赦。
也是,他们连皇子都敢杀了,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!
老鼠精道,“从前我们也怨朝廷颁布这样的律法,损人妖和气,对陈家感恩戴德,可后来陈家露出真面目,大家这才醒悟来,可我们早已深陷牢笼,无法挣脱,历任县令皆死于陈家之手,虽没有证据,但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。两位大人上任这几日,所做之事皆利民,我相信你们是好人,但你们太过高调,屡次打陈家的脸,陈老爷定然对你们怀恨在心,不会轻易放过你们,劝你们还是走了罢,别蹚这趟浑水了。”
谢微宁道,“我等一日为官就要履行职责,为民伸冤,不当那畏缩小人,自古以来邪不压正,陈家再厉害,再只手遮天,黎明的曙光也终将会划破黑暗,迎来朝阳。”
老鼠精并没因谢微宁的话燃起志气,反而苍凉大笑,“历任县令都是这么想的,还有那些不甘如此,自发奋起讨伐的江湖异士,后来全都尸骨无存,连处悼念他们的地方都没有!”
“天下县令、异士千千万,总会有成功的一位,只要成功了,那前牺牲的人都会有意义了,一砖一瓦毫无意义,但千千万万的砖瓦组成了青乡县,天下也如此。”
卫澍看向谢微宁,当年那个抱着木头娃娃玩的小姑娘,终究还是长大了。
黎家在养孩子这方面总是这么出众,历代人才辈出,前仆后继赌一个看不见前途的未来。
“你们真不怕?”
谢微宁,“不怕!”
老鼠精看向卫澍,“县令大人您呢?”
“我奉命来此,早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。”
“好!”
老鼠精大喝一声,竖起耳朵,眼睛清亮,希望之火熊熊升起。
“我仔细琢磨过,你们前脚将尸体打捞上岸,后脚陈家领各家前来阻拦,这具尸体必大有来头,咱们就从尸体下手,从三娃下手,查他个水落石出,哎呀……你们赶紧把铁链解开,碍事得很,三娃家在乱葬岗,我立刻带你们去他家,路上都得听我吩咐,不得瞎行动,那地晚上邪得很!”
谢微宁和卫澍站着不动,用传音符交流。
谢微宁:“这事,大人怎么看?”
卫澍:“他长居青乡县,比我们更加了解藏在阴影下的脏事,跟着他,说不定能找到别的线索。”
谢微宁:“可万一他跑了怎么办!”
卫澍:“跑不了。”
见两人久久不吭声,老鼠精忽然想到什么,呲着的大牙瞬间收起,“你们该不会想甩了我,自个行动吧,别啊,两位大人,我老耗也想为青乡县尽一份力。”
谢微宁还是不吭声,后退一步抱臂等着。
卫澍上前,“抬手。”
“为,为何要抬手?”
老鼠精结巴询问,迫于威严,不敢不从,颤颤巍巍将双手奉上。
卫澍指尖轻点,老鼠精双手手掌心各烙下一个符,泛着金光,缓缓隐入肌肤无踪迹。
“大大大人,这是什么?”
老鼠精吓软了腿,泪眼汪汪。
卫澍没吭声,吩咐一旁官差将铁链打开。
没得到回应,老鼠精将全部希望投向给他解开铁链的官差,“小哥,我这手上是何物?会危及性命吗,我还没活够呢,我还不想死,呜呜呜……”
官差被他念得耳朵嗡嗡,如实回答,“你现在是唯一的嫌疑人,把你放了,半道跑了我们上哪找去?”
老鼠精气得忘了害怕,愤愤控诉,“唉!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你们懂不懂江湖规矩,再说了我是老鼠精,不是黄鼠狼精,阴险狡诈不是我的代名词,我们鼠辈一族最注重情义。”
“算了,我大鼠有大量,不与你们一般计较,去乱葬岗得换装扮,你们太显眼了,还是官府中人,进不去。”
谢微宁问,“为何官府中人进不去?”
“因为律法,百姓对朝廷颇有偏见,近几年日子更难,怨念心尤为激烈,查案还是不要撞枪口的好。”
谢微宁正视老鼠精,露出敬佩的目光,“想不到你学识还挺渊博。”
“那可不!”
老鼠精一脸骄傲,“我可是族中最有学识的老鼠。”
两人一妖出了地牢,趁夜色悄悄离开府衙,往城外的方向去。